南瓜读书网 > 修真小说 > 我上山打个猎,怎么皇袍披我身上了 > 第20章 知县李兆廷
  青阳县衙,后堂。

  张三一只眼肿得像熟透的烂桃,另一只眼眯成条缝,颜色是那种雨后泥潭里搅和过的紫。他虚虚地倚着王二,王二的鼻子瞧着像被人胡乱捏了把又没捏回去的泥团,嘴唇咧着一道新鲜的口子。两人身上那股子汗臭、血腥气和若有若无的尿骚味,隔着三五步都能熏人一跟头。

  “哥,真……真就这么说了?”王二的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,带着颤音。

  张三往地上“呸”了一口,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,里头还裹着小半颗牙。“不说?不说咱哥俩这顿打就白挨了?那宋玉,他娘的敢打朝廷命官!这是要翻天!”

  两人相互搀扶着,那模样,活像两只刚从滚油锅里捞出来的瘟鸡,一步三晃地蹭过刻着“肃静”“回避”的牌子,绕到一间偏厅。

  偏厅里,青阳知县李兆廷正对着一方新得的端砚出神,眉头微微蹙着。他年约四旬,一身藏青常服,不见官威,倒有几分儒雅,只是眼神锐利,不怒自威。

  张三和王二一见着李兆廷,腿肚子立马就软了,“噗通”两声跪在地上,那动静,配上此起彼伏的“哎哟”声,倒也整齐。

  “青天大老爷!您可要为小的们做主啊!”张三嚎这一嗓子,用足了丹田气,另一只没肿的眼里也适时地挤出几滴浑浊的液体,挂在脸上,要掉不掉。

  王二也不甘示弱,哭天抢地:“大老爷!槐树村那刁民宋玉,他、他不仅抗税不交,还、还动手打人!您瞧瞧小的这张脸……呜呜呜……这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!”他一边说,一边拿袖子去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,顺便把鼻涕蹭得到处都是。

  李兆廷放下手中的放大镜,目光从端砚上挪开,却没落在地上那两滩烂泥似的玩意儿身上,而是飘向了窗外那棵老槐树。

  “槐树村?宋玉?”他的声音平平的,听不出喜怒。

  “是是是!就是那个宋玉!穷凶极恶!目无王法!”张三一听有门儿,赶紧添油加醋,“我等奉公守法,好言相劝,让他缴纳皇粮国税,他、他二话不说就动手!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的土匪!强盗!大老爷,您可得给咱们做主,严惩此等刁民啊!”

  李兆廷伸出一根手指,在面前那张光可鉴人的花梨木桌案上轻轻叩了叩。一下,两下。

  “伤势如何?”他问,依旧没看他们。

  “小的这眼……小的这肋条……怕是、怕是断了好几根!哎哟喂……”张三捂着胁下,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,表情痛苦得像是刚吞了只活蛤蟆。

  “小的这鼻子……大老爷,您瞧瞧,这都塌了!以后小的还怎么娶媳妇儿啊!”王二哭嚎着,声音凄厉。

  李兆廷拿起桌案上的一支狼毫,慢条斯理地在砚台里蘸了蘸墨,然后在一方废宣纸上随意画了一笔。“嗯。”

  这一声“嗯”轻飘飘的,却让张三和王二的心都跟着沉了沉。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和一丝不安。这李大老爷的反应,跟他们预想中雷霆震怒、拍案而起,然后立刻发下海捕文书的剧本,差得有点远啊。

  “那宋玉……力气很大?”李兆廷又问,眼神专注地看着纸上那道墨痕,仿佛那是什么绝世佳作。

  “何止是大!简直、简直不是人!一拳……小的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了!”王二脱口而出,说完就后悔了,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!他赶紧捂住嘴,偷偷去看张三的脸色。

  张三果然狠狠瞪了他一眼,然后转向李兆廷,继续哭诉:“大老爷,此等刁民,凶悍至极!若不严惩,日后岂不人人效仿?到那时,国法何在?朝廷体面何在啊!”

  李兆廷终于放下了笔。他抬起眼,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张三和王二身上。

  “知道了。”他摆了摆手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,“下去吧。找个郎中看看伤。医药钱,暂且记在账上。”

  张三和王二都愣住了,脸上那悲痛欲绝的表情僵在那里,有点滑稽。“大、大老爷……就、就这么算了?那宋玉他……”

  “本官自有计较。”李兆廷的声音依旧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,“退下。”

  那语气里的分量,张三和王二还是掂得出来的。两人虽然心里一万个不甘,但也知道再纠缠下去怕是讨不了好,只能互相搀扶着,磕磕绊绊地爬起来,躬着身子退出了偏厅。

  一出了门,王二就忍不住小声嘀咕:“张哥,这……这李大老爷是怎么回事啊?怎么一点儿也不生气啊?那宋玉可是打了咱们……”

  张三啐了一口,牵动了嘴角的伤,疼得他直咧嘴。“我他娘的哪知道!这李大人……心思深着呢!不过你放心,”他压低了声音,眼里闪过一丝怨毒,“他说了自有计较,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!那宋玉小子,咱们等着瞧好戏!”

  偏厅内,李兆廷负手站在窗前,看着外面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微风中轻轻摇晃。许久,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。“殴打朝廷命官……槐树村……宋玉……”他低声念叨着这几个字,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。

 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青阳镇的石板路上。李兆廷换下官服,穿了身半旧的靛蓝色直裰,手里提着个用粗布包着的小食盒,瞧着就像个去邻家串门的寻常富家翁。他没带随从,独自一人,慢悠悠地踱向镇子南头的聚宝行。

  聚宝行里,伙计福生正对着一堆新收来的兔子皮发愁,想着怎么跟掌柜的报账才能显得这批货没那么次。冷不丁瞅见门口进来个人,定睛一看,手里的算盘“啪嗒”一声掉在了柜台上。

  “李……李老爷?”福生赶紧从柜台后头绕出来,脸上堆着笑,心里却直犯嘀咕,这位爷今儿怎么有空亲自上门了?“您怎么来了?快请里边坐!掌柜的在后院拾掇东西呢!”

  “不必多礼。”李兆廷摆摆手,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,熟门熟路地穿过挂满各色皮毛的铺面,走向后院。

  后院那棵半死不活的柿子树下,钱通正坐在一张石凳上,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剥皮刀和一块油光水滑的磨刀石。他挽着袖子,露出两条古铜色、肌肉虬结的小臂,正一下一下,有节奏地磨着刀刃,发出“唰唰”的轻响。

  听到脚步声,钱通头也没抬。“福生,不是让你把那几张狼皮再硝一遍吗?怎么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他感觉来人气息不对,猛地抬起头,看到是李兆廷,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,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。他放下剥皮刀,在身上擦了擦手。

  “哟,稀客啊,李大老爷。”钱通的声音粗砺,带着几分沙哑,他指了指旁边的石凳,“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还穿得这么……朴素。”

  李兆廷也不客气,在石凳上坐下,将手里的食盒放在石桌上。“来看看老兄弟,还需要挑日子不成?顺道给你带了些德祥斋新出的芙蓉糕,你小子就好这口。”

  钱通瞥了一眼那食盒,嘴角勾了勾,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。“无事不登三宝殿。你李大老爷日理万机,能想起来我这小铺子,怕不是就为了送几块糕点这么简单吧?”他拿起桌上的粗陶茶壶,给李兆廷倒了杯茶,茶水是浑浊的黄褐色,飘着几片茶叶梗子。

  李兆廷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,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,随即舒展开来:“好茶。还是你这山里采的野茶,够味儿。”

  “山野粗鄙之物,李大人不嫌弃就好。”钱通也给自己倒了一杯,端起来,却没喝,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杯沿。

  两人一时无话,只有后院墙角下几只母鸡“咕咕”的叫声,和远处街市隐约传来的喧闹。

  “最近……县里还算太平?”李兆廷像是随口问道,目光投向院墙外那片瓦蓝的天空。

  钱通的眼神闪了闪。“青阳镇,什么时候真正太平过?小偷小摸,鸡鸣狗盗,邻里口角,不都得李大人您费心劳神?”

  “是啊,操不完的心。”李兆廷叹了口气,像是真为这青阳县的治安发愁。“这不,今儿就听了件怪事。”

  钱通依旧不言语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等着下文。

  “两个去乡下催缴秋粮的差役,被人给打了。”李兆廷说得云淡风轻,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
  钱通端着茶杯的手,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“哦?哪个村子?胆子这么肥?连官差都敢动?”

  “槐树村。”

  这三个字一出口,气氛明显有些不对。钱通端起茶杯,慢慢呷了一口,眼神有些飘忽。“槐树村……”他重复了一遍,像是在回想什么,“那可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山坳坳。那里的泥腿子,平日里见了穿官服的,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,还能有胆子打人?打得重不重?”

  “一个鼻子歪了,一个眼眶青了。听他们自己说,肋骨也悬乎。”李兆廷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钱通的脸,“而且,听那两个差役说,动手打人的,是个叫宋玉的年轻人。就一个人,赤手空拳,把他们两个手持水火棍的壮年汉子,给拾掇了。”

  钱通“哼”了一声,鼻子里喷出一股浊气。“差役……哼,有些人啊光有一张皮,那副嘴脸,比山里的饿狼还贪。若不是真把人逼到绝路上,槐树村那些老实巴交的庄稼汉,没那个胆子,也没那个本事。”

  “哦?听老钱你这口气,似乎对这槐树村知之甚深?也对这个宋玉……有所耳闻?”

  钱通放下茶杯,迎上李兆廷探究的目光,眼神坦然:“槐树村出来的人,我倒也认识那么一两个。至于那个宋玉……前些日子,村长李茂那小子,带他来我这儿卖过一张狍子皮。剥皮的手艺不错,人瞧着也还算沉稳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不像是个会无缘无故惹是生非的主儿。”

  李兆廷缓缓点了点头。“所以,我在想……这事儿,有点蹊跷。那两个差役,也不是什么善茬,平日里在乡下作威作福惯了的。这里头,怕是另有隐情。”

  “李大人明察秋毫。”钱通的语气依旧平淡。

  “所以,”李兆廷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,“我想请老钱你,替我跑一趟槐树村。”

  钱通看着他,没说话。

  “我知道,李大人手底下能人异士不少,何须劳动我这么个生意人?”没等李兆廷开口,钱通便自顾自说道,“不过,他们是官,我是民。有些话,老百姓对着官老爷,不敢说,不愿说。对着我这么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家伙,或许还能掏几句心窝子话。”

  李兆廷笑了,笑容里带着几分赞许:“还是老钱你懂我。再者说,你不是说认识那个宋玉吗?正好去瞧瞧,他是不是真长了三头六臂,敢跟朝廷叫板。”

  钱通重新拿起那把剥皮刀,用拇指轻轻在那锋利的刀刃上滑过,眼神深邃。“行。我去看看。”

  “有劳了。”李兆廷站起身,目的达到,便不再多留,“那芙蓉糕……”

  “留下吧。”钱通头也没抬,“正好,我也许久没去槐树村那地方转转了。”

  李兆廷点点头,转身便走。福生不知何时已等在院门口,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出了聚宝行。

  李兆廷走后,钱通依旧坐在石凳上,看着面前那把寒光闪闪的剥皮刀,久久不语。“宋玉……”他低声念了一句,然后扬声道:“福生!”

  福生一溜小跑进来:“掌柜的,您有何吩咐?”

  “去,备一份薄礼,不用太贵重,我要去槐树村,探望一个故人。”

  “是,掌柜的。”福生应下。

  李兆廷和钱通在聚宝行后院说话的时候,他们谁也没想到,隔墙有耳。

  李清漪正百无聊赖地在自家后花园里追着蝴蝶跑。她爹今日休沐,却一大早就被衙门里的人叫了去,说是出了什么急事。她一个人闷得慌,连平日里最爱吃的桂花糖糕都觉得没了滋味。

  正当她追得气喘吁吁,打算放弃那只不识抬举的花蝴蝶时,隐约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人声。她家这后花园,与聚宝行的后院,只隔着一道不算太高的土墙。

  好奇心像只小猫爪子似的,挠得李清漪心痒痒。她蹑手蹑脚地凑到墙根下,扒开茂密的爬山虎叶子,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偷偷往隔壁瞧。

  这一瞧,就瞧见了她爹和钱通钱叔叔正坐在石桌边说话。

  “……槐树村……”她爹的声音。

  “……宋玉……”钱叔叔的声音!

  李清漪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。宋玉!这个名字!她怎么可能忘得了!那个在街上救了她,身手利落得像画本里大侠一样的年轻哥哥!

  她赶紧把耳朵贴在冰凉的墙壁上,屏住呼吸,努力想听得更清楚些。

  断断续续的对话飘了过来:“……打了两个差役……”“……身手不凡……”“……替我跑一趟……”

  她爹要让钱叔叔去槐树村?去找宋玉哥哥?

  李清漪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,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在她脑海里成型。她要去!她也要去槐树村!她要再见见那个宋玉哥哥!顺便……也算是替她爹去查探查探情况嘛!对,就是这样!

  她听到钱叔叔应下了。然后就是脚步声,她爹似乎要走了。李清漪赶紧缩回头,猫着腰,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绣楼。

  她爹和钱叔叔肯定不会带她去的。所以,她只能……自己想办法!

  她手脚麻利地从箱底翻出一套半旧的小子装——那是她以前缠着她娘给她做的,说是要女扮男装去闯荡江湖。虽然一次也没穿出去过,但眼下正好派上用场。她又找了顶旧毡帽,把一头乌发胡乱塞进帽子里,对着铜镜照了照,嗯,像个眉清目秀的小厮。

  她从月钱里摸出几块碎银子,塞进荷包,又揣了两个肉包子,以备不时之需。一切准备妥当,她便悄悄溜出后门,绕到聚宝行附近,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,只等钱通出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