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坐在轮椅上，面对窗户，闭着眼。
身侧的床单皱成一团，上面还有一团已经结成硬块的黄色排泄物。
听到任野进门的声音，奶奶微微睁开眼。
看见任野后，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“原来是老师呀。”
任野走过去，闻到腐臭味从奶奶的身下传来。
于是任野蹲下身，帮她整理了一下腿上的被子。
“张姨有点忙，还剩一道菜没有炒好，今天我来带奶奶过去吃饭。”
奶奶腿上的被子被掀开了一点，任野看到了她椅面上的黄色分泌物。
黏糊糊。
将她大腿上的肉和裤子，以及椅面黏在了一起。
这种症状在瘫痪病人身上常会出现。
但奶奶出现这个症状……
那她得在这张轮椅上坐了多久才会出现？
任野眉头一皱。
却见奶奶抬起手，按在了任野的眉心处。
“这孩子怎么老是皱眉？
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，吃颗糖就好了。
奶奶给你糖吃。”
她说着，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果。
那糖果估计在奶奶的衣兜里藏了很久，里面的糖果有些融化，糖纸皱巴巴地黏在一起。
落在任野的手心，让他的皮肤也沾上了糖果的甜味。
“吃吧。
吃完糖就开心了。”
任野低头，将糖果放进自己的口袋：“谢谢奶奶，我留着以后吃。”
奶奶点了点头：
“好。”
她没有再说什么，闭着眼睛，又打起了瞌睡。
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五十四分。
距离餐厅里那场危机的发生，只剩余一分钟。
任野如果现在带着奶奶过去，估计还能看个收尾。
于是他不慌不忙地替奶奶盖好被子，推着轮椅，带她离开了房间。
路上，奶奶半睡半醒。
任野放慢脚步，边走边和她闲唠家常。
“一眨眼，彗彗已经长这么大了，时间过得真快啊。”
奶奶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。
“是啊，彗彗长大了。”
“奶奶，你还记得彗彗小时候，你第一次抱她的样子吗？”
奶奶眯着眼，目光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“第一次抱她的时候？
那是在……
在产房前。
她出生在冬天。
我拿着一张小毯子，等在产房门口。
护士刚把她抱出来，我就赶紧用小毯子把她整个包住……”
奶奶陷入了回忆。
两人说话间，已经来到了餐厅门口。
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五十六分。
距离左新死去的时间点，只过去了一分钟。
任野以为自己会看到满桌的玻璃碎片，以及惊慌的人们。
没想到他看见的，只有安静坐在桌前的人们。
以及站在任野的座位前方，正帮旁边爷爷夹菜的张姨。
“多吃点。”
张姨夹了一块红烧鱼，连带很多鱼刺，放在了爷爷的陶瓷餐盘上。
爷爷低着头，拿起筷子，想要去夹桌上的青菜。
看了张姨一眼，又转而将筷子落回到自己的盘上。
“好吃吗？”张姨问。
爷爷认真挑着鱼刺，一口没有吃到，但还是赶紧点了点头。
“好……好吃。”
任野皱了皱眉，转头看向餐桌上的其他人。
却没看到任何人对这一幕提出任何异议。
——“好家伙，恶仆欺主啊？”
——“野哥，干她！”
——“算了吧，人家张姨还不知道有多少工资呢？”
——“你们没听那个爸爸月薪也才3500吗？”
——“这个钱到底是怎么雇得起保姆的？”
直播画面里，任野推着奶奶走进了餐厅。
张姨一看到奶奶进来，赶紧从任野的座位前离开，走过来，接过奶奶的轮椅。
“谢谢老师，您快过去吃饭吧。”
她态度端正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。
可任野却看到，她把奶奶推到了餐桌前，然后往她的盘里，夹了好几块大肥肉。
“奶奶太瘦了，得多吃点。”
她不停地往奶奶盘里夹东西。
奶奶吃了一口，就吐了出来。
张姨也不帮她处理，而是将餐盘往她身前推了推，让她的呕吐物又和食物混到一起。
餐厅内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妥，皆埋头吃着自己的饭。
爷爷坐在任野旁边，还在不停挑着鱼刺。
挑得实在烦了，趁张姨不注意，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。
刚嚼了两下，左手便不自觉抓向了瓷盘。
因为用力，抓得指尖都有些发白。
他像在隐忍着什么。
任野生怕他一气之下将盘子砸碎，赶紧挪了挪椅子，尽量离他远一点。
真头疼。
这危机怎么好像躲掉了，又好像没躲掉？
任野无奈地护住自己的脖子，另一只手拿起筷子，也和爷爷一样，从桌上夹了块牛肉。
任野将放入口中，刚嚼了两口，就突然明白了爷爷的心情。
这特码的，也太硬了吧……
难怪老人家想要发火。
任野慢慢咀嚼，好不容易才将口中的牛肉吞了下去。
而张姨这会已经帮奶奶的盘子里夹满了菜，像往常一样，毕恭毕敬地站在了男主人身后。
像中世纪城堡里，最忠心的那名女佣。
任野只草草在桌上夹了几次，便不再动筷。
他看向了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彗彗爸，突然开口说道：
“我看了墙壁上那些奖状，不得不感慨，时间过得真快，一眨眼，彗彗就要变出一个大女孩了。”
彗彗听到任野提起墙上的奖状，把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口中，嘟囔着说道：
“那都是我凭实力获得的。”
而彗彗爸则是抬起头，见任野望向自己，尴尬地点了点头。
“是啊，时间过得真快。”
“你还记得彗彗小时候，你第一次抱她的样子吗？”
任野把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。
彗彗爸可能没想到任野会聊起这个话题，先是一愣，随后才慢慢说道：
“我当然记得第一次抱她的时候。
而且到现在都记忆深刻。
那是一个冬天，我生怕她冻坏了，准备了一个小毯子等在产房门外。
我还记得她刚抱出来的时候，才那么小。
护士把她抱出来给我。
我赶紧用小毯子把她整个抱住。
她那么小，一张小毯子把她包得严严实实。
被我抱在怀里，不停地哭……”
任野听到这，眼睛微眯起来。
所以谁才是第一个从护士手里接过彗彗的人？